在东北,从小就流行着大帅说过的一句话,充分展现着那个特定年代里,特有的豪横:用钱买得到的都是便宜的。
每当我在朋友面前提起“辽菜”系,总会收获某些人的鄙夷,辽菜在人们的印象里,似乎都是些上不得席面的家常菜,大多数人眼里,最高端的东北菜也只局限于人人都爱,却并不好做的锅包肉、雪绵豆沙、铁锅开江鱼、东北大海参,和品相不亚于俄产的鱼子酱。在受够了那些孤陋寡闻的假食客不懂装懂的卖弄之后,我决定让你们看看顶级东北宴席里,辽菜的巅峰,那是不亚于宫廷菜系的顶级珍馐,谦虚的东北大哥却把它们隐藏在了一本毫不起眼的《巧做家庭菜例》食谱里。
翻开食谱的目录,就是足以让人头发懵、眼发花的顶级食材,连黑白配图都没有的菜品介绍,愣是给我看出来魔幻现实主义的调调。燕窝在这本家常菜谱里,只是作为早餐垫肚子的开胃小菜,鱼翅、海参、鲍鱼、熊掌、鹿茸才是席间正菜。哪怕是我们最常见的酸菜白肉,在这本食谱里,也不过只是作为锅底,上头还得放大螃蟹、海蛎子、干贝、虾片、银鱼、鸡片、海参、口蘑、大海米、蟹肉,肉好汤更鲜,猪瘦肉片、山猪肉片、山鸡片吃个新鲜,现吃现下。看到这里,你一定会问,你这是啥家庭啊,家庭菜都得这么做,你说的对,还真不是一般家庭,书中多道家庭菜,系由原张作霖府厨师朴丰田老爷子口述,经整理出版。彼时地大物博物产丰富的大东北,作为共和国的长子,经济水平普遍较高,书中记载的家庭菜,也并非无法出现在百姓餐桌。
本书的口述者朴丰田老爷子,出生在辽宁省开原市,纯正的东北厨师。19岁那年,他在一家酒楼学徒期满,经由老乡介绍来到帅府,经过重重审核才留下来。服务于帅府的东北大厨们每到大摆筵席的日子,都会拿出看家本领,不惜人工,不惜食材的烹饪顶级美食。年,张作霖五十大寿,办堂会宴、唱堂会戏,当时他登上一生权势巅峰,志得意满,一品燕菜作为热菜第一道,是张作霖的最爱,垫了肚子之后,扒熊掌、烤填鸭、火腿龙须、汆蛤什蟆油,则是东北特产的豪横,在那个年代,东北菜独树一帜的特色,很大程度上靠食材撑着。
对绿林大帅来说,豪宴不仅是排场和荣光,有时,也是拉拢关系的语言。北洋乱世,群雄出于四海,所以中国各地的宾朋,都得在帅府吃饱吃好。于是,生在北平的梅兰芳盛赞过帅府的东坡鲫鱼,广东人孙中山也曾对清煨萝卜干贝珠赞不绝口。这些菜,张作霖平时很少吃,但生于膏粱的帅府子弟们,从来没少跟厨师点菜。张学良是个无肉不欢的二代,口味比老爸奢侈许多。像是加鸡翅和排骨炖成的酥鲫鱼,还有鲍鱼烧虾段、鱼唇烧海参、金鸡扒大翅一类硬菜,包括他设宴必点的玉带鲤鱼,加火腿海参,全是荤上加荤。
时至今日,人们对东北菜的印象,也早跟当年不一样了,大家会想起的,更多是锅包肉、杀猪菜、小鸡炖蘑菇,还有小烧烤、麻辣拌。正是因为这样,朴老爷子留下的这本菜谱,越发的弥足珍贵。虽然很多菜式随着食材、道德、法理的制约,早已不见于世,但再有人说东北菜不够高端,我也会掏出这本书,教育他一下,哪怕东北没有米其林,我的家乡菜也不只有铁锅乱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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